靜探繁輕(小御御)

來而不往非禮也。

雪花~傲雪逢春江山為繡(第2回)朱一龍水仙

公子稷一行人在整晚的马不停蹄奔波后,前方道路豁然惊见一线天,在两侧山壁约莫十丈高的狭长山谷之间,艰困的路宽仅勉强容的下一辆马车单独通过,遍地满是碎石子不说,还得不时担心可能从上落下的大小石块,在迫不得已之下所有人只得暂时休息再重新整队出发。就在马车停下来的同时,原本沉睡中的男孩也悠悠的醒来。

「睡醒了吗?」彻夜未眠的公子稷在察觉到怀中动静后,下意识目光宠溺的笑看着睡眼惺忪的他。相信无论任何人看到眼前这个闷声不吭的男孩,都很难将他与身份尊贵的魏王联想到一处去。见他不吵不闹似乎对週边环境全然无感,只是欲言又止的眨了眨眼。

「红雪,肚子饿了吗?」

「…」男孩听到这个自己已经很久没听见的名字,不由得稍稍一愣,但依旧还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公子稷丝毫不在意的打开身旁包袱,从裡头拿出一颗馒头递给他:「我们现人在宫外就只有这些东西可以吃。」

「…」小红雪似懂非懂的双手捉过馒头,闷声不吭的吃了起来。

「慢慢吃,你现在还没办法吃太硬的东西。」公子稷温柔的轻抚着他瘦小的肩膀:「等以后你身体养好了之后,你想吃什麽?父王都依你。」

彭馨为了让年幼君王更加听从自己,从而不敢有任何反叛之心,一直以来都刻意在精神上、物质上消磨着他的心志。前些日子,当公子稷从被软禁的寺庙返宫,这才从御医们那知晓了这孩子的情况有多严重,长时间这样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身体严重营养不良外还开始出现乾呕现象。但除此之外身体并没有任何残疾,所以想来至今仍旧不愿开口说话最大的可能,应该还是源自于她那残酷又不人道的教养方式,一想到这孩子这段日子以来所承受的,内心不由得更加自责,没能好好保护自己的孩子。

一行人在短暂休息后再次重新出发,只是他们谁也没料到,彭馨派来的追兵已经察觉到他们的踪迹,此时正居高临下的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负责带队追来的内廷侍卫李桀策马站在悬崖边,神情冷峻的看着公子稷队伍鱼贯而行的在山谷裡挺进。

一旁士兵突然想到什麽,手脚利落的取下自己背上的弓箭。

「郭漳,你做什麽!」察觉到身旁人意图的李桀,大声喝斥的制止。

郭漳闻言,立即服从命令的右手鬆弦。

「太后有令,务必将两位主君平安的带回宫。」李桀神情愤怒的回头瞪着差点自作主张的部下:「这裡是地势险峻的一线天,你想过没有这箭一旦射出大量石块崩落,万一砸伤了大王,这责任究竟是由你担还是我来背。」

「…」自知思虑不周的郭漳连忙目光羞愧的低下头:「属下知罪,属下不敢。」

这时,稍早被派去附近探路的部下们,正一一从四面八方赶回来…

「禀大人!这一线看似凶险,但是其实并不长。」川彻指手划脚的报告已经探查到的消息:「我们可以从东北方向的一处斜坡冲下去,卑职一定能够赶在他们出峡谷的瞬间,将其擒获。」

「好!」李桀内心盘算了好一会,这才神情严肃的分派任务:「郭漳!你带着廿名弟兄跟着川彻,其馀剩下的随我闯入一线天,截断他们的后路。」

「…」身为副指挥的自己居然要听从川彻的指挥行事,郭漳一脸不悦的随手做揖,就当接受了任务。

「等过了一线天,就进了天宗的势力范围。」心繫天宗一脉在武林的势力以及连宗主江湖地位的李桀,丝毫没理会郭漳这看来十分失礼之举,只是内心难掩不安的告诫部属:「我们朝廷中人向来与江湖人士泾渭分明,大家千万小心行事。」

「是!」众人异口同声的双手抱拳。

公子稷的马车还没完全离开一线天便遭遇到川彻与郭漳的埋伏,双方陷入严重的激战…

「郭漳!您竟敢以下犯上阻拦大王去路!」一路辛苦保护的杨开泰既急又怒的大声斥喝。

「我等只是奉太后口喻请大王回宫,何来以下犯上之说。」川彻在开口的同时,手脚利落的又连伤了几位昔日同袍,内心也是百般不愿却又无可奈何!魏国家自从公子稷退位后,明着虽然奉公子雪为主君,可是实质握有权势的却是彭馨。

「既然你知道身后马车裡坐的是大王,就应当奉大王令,太后充其量不过就只是个扶佐大王的后宫妇人罢了。」杨开泰见迟迟无法杀出一条血路,心中越急下手越是狠劲:「什麽时候,我们魏国已经开始奉行太后令了。」

「我等身为下属的也只是奉命行事,这些话等你亲自拜见太后时再同她解释。」宦官弟子出身的郭漳,早就对杨开泰凭江湖出身就担当副指挥一职十分不满,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内心不由得有些兴奋莫名:如果不是发生这次胁持魏王离宫这件事,天知道他郭漳要等到牛年马月才能获得副指挥一职。

杨开泰愤怒的一脚踹向与他纠缠不休的郭漳,连忙收剑退回一线天内。

「别追。」

羞愤莫名的郭漳一跃而起,正准备杀入一线天好取了杨开泰的性命,却遭到制止。

「你说什麽?」郭漳强忍内心激动的转过身去,目光不甘示弱的瞪视着川彻。

「你就这麽冲进去实在太危险了,大人已经在后头断了他们的退路,我们只要牢牢守住路口就行了。」性格向来直率的川彻怎麽也没想到自己接下来的随口一句,却在不经意间重创了他多思多虑的心:「况且你根本就不是杨大人的对手。」

「…」

「大王!请恕臣无礼。」杨开泰突然伸手掀开马车布幔,神情不安地看着毫髮无伤的两位主君:「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天宗的势力范围,相信这麽大的动静,这时应该已经惊动了天宗总坛。」

「真的吗?」此行本就是有求于天宗的公子稷,直到此刻杨开泰的一席话,一直以来绷紧不放的神经才稍稍得到舒缓。

「这是微臣的随身之物,希望连城璧看在此物的份上,能够成全大王的心愿。」杨急忙将怀中一块碧玉翡翠交予公子稷,过往所发生的一切种种,此刻有如跑马灯一般在脑海裡一掠而去:全是连城璧还不是天宗宗主之前的身影!一身白衣、俊朗不凡、气质出众,脸上永远带着一抹让人见了都会打从心底喜爱并且相信他的微笑…

「杨卿不陪本王去见他吗?」公子稷伸手接过碧玉翡翠,内心突然萌生不安的看着杨开泰:「你们不是朋友吗?」

「是朋友…可是他应该不会想再见到我…」杨开泰原本宛若深陷回忆的目光,在听见马车后方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后,重新恢復了原有的血色,右手牢牢握紧配剑,左手放下布幔的跳下马车:「请大王留在车内。」

「让开!」李桀带着手下沿路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冒进的尾随其后,其实也有一部份是忌惮对方的身手,可如今杨开泰身上有伤,随行部属除他之外仅馀五名,仍尽职的将马车团团围住,这才胜卷在握的睨视众人。

「请李大人见谅,卑职不能让开。」杨开泰即使用手执剑,依旧仅守礼数的双手作揖。

「难道你想造反!」

「造反不敢!」杨开泰横剑在前的表达护主之心:「即使杨某出身江湖,也知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我本就各为其主。」

「在下只是奉太后之命迎两位大王回宫罢了。」李桀目光闪烁的瞄了眼马车,下意识难掩内心慌张的大声辩解:「微臣对大王一片忠心,还望您随下官回宫。」

「到底是迎回宫还是继续像囚犯一样遭受禁锢?」事情都已经清清楚,这无知老头居然还在作戏,杨开泰不觉莞尔的讥讽着李桀。

「王族之事本就不是我等可以多加置喙的。」李桀听杨开泰说的如此明白,脸色乍青乍白的十分难看:「那就别怪在下对你动手了。」

「住手!」公子稷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口,制止众人可能再一次的兵刃相接。

「太上王。」李桀一见公子稷身影,当下二话不说的直接双膝跪地。

众人见状,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公子稷长相,纷纷跟着一起跪下。

「众卿都别再争执了,你们都是本王不可多得的良才。」左右都是奉命令办事何错之有,纵然有错也是自己与太后两人的错,才让朝臣乃至平民百姓都无辜的捲入这场政争之中:「本王只是携子出宫寻访名医诊治。」

「微臣还请两位大王随卑职返宫,至于所谓的名医,卑职可以代劳。」李桀有别于江湖出身的杨开泰,但祖上三代为官,自然更加知晓如今魏国朝堂的权势消长,于是嘴上虽然恭敬恳求,态度却依旧强硬。

「…」公子稷若有所思伸手扶住马车的窗簷,注视着就像木头娃娃般一动也不动的孩子:无论如何红雪都不能再继续待在王宫裡了。

「朝堂之上不可一日无君。」已到含饴弄孙之龄的李桀又怎会不懂公子稷这点心思,可是眼下如果无法将他们带回,以彭馨一贯的手段和作风,只怕整个家族都要因自己而获罪,仓促之间他连忙改弦易辙,既然强求不行那就只好软求:「世人皆知连城璧为人凶残、手段狠辣,当年火烧沉家庄、弑杀亲母,更以一己之力血洗六大门派,后来成为天宗宗主之后更是善恶不分,一切仅凭自己好好恶行事,好者越好、恶者越恶,微臣也是担心他会伤了大王。」

「这只是你的个人偏见,江湖传言岂能当真。」杨开泰听李桀故意将事实与他个人主观想法溷杂在一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禀告,忍不住气愤的在心裡大骂:无耻小人。

「微臣所言到底是不是江湖传言,杨兄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李桀气定神閒的睨视一旁:「卑职还知道当年想要他命的,杨兄也能算上一位…」

「当年的是非屈直,早已在所有武林同道面前做出栽决。」杨开泰敬李桀是长辈而一再忍让,没想到他为老不尊的越说越过份,不由得口气也跟着加重几分:「今日,哪轮得到你这个局外人,在这多嚼舌根。」

「本王心意已决。」公子稷见两人争锋相对、争执不下,连忙开口缓颊:「这是本王身为人父的责任,还望爱卿成全。」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微臣无礼了。」李桀这话才一说完,瞬间已经朝杨开泰连发数招,招招皆为杀招。

公子稷见状!连忙转身抱出马车裡的红雪,单手执剑横在胸前自保。

只是,彭馨的口喻既然是生擒,一时之间!竟无人胆敢上前伤害公子稷俩父子。

察觉到李桀一行人的内心顾虑的杨开泰,奋力格开李桀的剑后,双足轻轻在原地一点,迅速挥剑砍掉马匹两侧绳索:「大王!上马。」

公子稷闻言,连忙身形一跃,左手扶住孩子一起端坐在马鞍之上,右手同时握住剑柄与繮绳,转动马头看着再度加入战斗圈的杨开泰:「杨卿!」

「快走。」杨开泰无暇分心的大声提醒:「这次大王唯一的机会了。」

李桀眼见公子稷就要到手受搏,没想到杨开泰就像发了疯似的死缠着自己不放,再加上年纪已长,体力消耗的自然比对方还快:「杨开泰!快给我让开。」

「休想。」

…是啊!今天所遭遇到的这些阻碍,不是当初在决定离宫时就已经料想到了吗?这孩子是这世上与自己最亲密的人,没有什麽比守护好他更加重要。公子稷念及此!终于下定决心的调转马头,头也不回的策马离去:「驾!驾!」

正当公子稷快马冲出一线天时,却被守候多时的川彻给拦了下来,仓遑之间!双方都被眼前发生的景象给愣住了。相较于川彻一行廿人,公子稷现在只有两人一马,其中一位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但是川彻这边却迟迟没有人上前动手,因为他们谁也没想到,两位主君居然会像现在这般,毫无防备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另一头!还在一线天裡死守撕杀的杨开泰,直到确定再看不见公子稷马儿的身影,仍在为他争取更多时间脱逃,拼尽最后一分气力。

李桀看着自己身旁所剩不多的人马,单方面休兵的收剑并向后退了几步,气喘如牛的朝杨开泰摆了摆手:「你就别再白费力气了,在下早已安排好川彻与郭漳在外头接应,他们是逃不掉的。」

「是吗?」杨开泰不以为然的从怀裡掏出早预备好的火石与竹筒,在李桀的注视下点燃、鸣放。

「这是…」李桀直觉不安的抬起头来,看着即使在大白天依旧清楚可见的烟火,在直窜天际后绽放出一朵黑色莲花,久久不见消散,这才脸色铁青的瞪着杨开泰:「这是天宗的烟花信号,你不是素来与连城璧不合吗?哪来的这东西?」

杨开泰十分不以为然的冷哼了一声:「你都快要死了,还这麽多话!」

「你无非就是仗着自己武艺高强,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们所有人。」李桀内心莫名油生一股说不出来的恐怖,冷汗不由自主的从两鬓流下,但仍强忍心中不安的虚张声势。

「在下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武功高强,但是你们今天谁也别想离开这裡。」杨开泰话一说完,旋即掷出手中长剑,将剑硬生生的插入岩层之中。本就脆弱的山壁因为受到外力震盪,开始不安定的朝下剥落,倾盆而下的大小石块转瞬间便掩埋了在场所有人。

「我说过…再不做任何让自己后悔的事。」杨开泰态度镇定的阖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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