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探繁輕(小御御)

來而不往非禮也。

雪花~傲雪逢春江山為繡(第6回)朱一龍水仙

闻讯赶来的冰冰,行进间仓促地瞄了眼犯错正跪在门外的伶雯后,急忙快步转身进屋,瞧着神情凝重陪着小红雪身旁的连城璧好一会,这才开口相询:「厉大夫!病人现在情况怎麽样了?」

「病人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情绪过于激动,这才晕了过去。」厉大夫动手整理医箱的站起身来:「在下回去开张药方,服用几贴便可好转,只是要注意别再刺激病人了。」

「那就麻烦厉大夫了。」连城璧态度礼遇的双手作揖。

「不妨事。」厉大夫若有所思的捻了捻自己唇下短鬍,临离开前目光有意无意的瞟了眼急奔至公子稷身旁,跪在床边的小红雪,最终还是什麽也没说的深叹了口气:这孩子…

「厉大夫,我送送你吧!」

「不用了,老夫又不是不认得路。」厉大夫不以为然的朝冰冰摆了摆手,瞧了眼还跪在门外的伶雯:「这丫头还是给换了吧。」

「冰冰知道该怎麽做。」她低头浅笑的屈身一欠。

厉大夫一路悠閒的漫步回自己的医籚,伫足抬头望着路旁一串串硕大的花穗垂挂枝头,紫中带蓝、灿若云霞,灰褐色的枝蔓如龙蛇般蜿蜒。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年初见连城璧,也正是这般紫藤吐艳的暮春时分,算算时间那应该是忘川谷之约后整整一年…

…我这是已经死了吗?这是冥府还是黄泉?连城璧闻着一阵阵药香,神情依旧有些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的眨了眨眼。

厉大夫见连城璧终于睁开双眼的醒了过来,这才稍稍鬆口气的伸手为他把脉:「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不过身体大致上已无大碍,还需要再多休息。」

…这是哪裡?无大碍,难道我没有死!为什麽老天爷,您究竟要玩我连城璧到什麽时候,为什麽就连死都那麽难!连城璧思绪溷乱的在心底唸叼着,但终究还是敌不过疲惫的缓缓阖上双眼。

「连公子…连公子…」厉大夫轻轻唤了二声见连城璧没有反应,就转身忙起其他事情去了。

连城璧自甦醒后的前几日,几乎是浑浑噩噩的陷入半睡半醒状态,只是不管他是否清醒,而厉大夫每日都照常在固定时间前来为他把脉与喂药。一开始当意识还不是很清楚时还愿意喝药,但到后来渐渐知晓自己的情况后,便开始倔强的一口药都不肯喝,到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便只能趁他昏迷时强行灌药,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身体终于开始有了知觉,他万分艰辛的坐起身来,环顾着眼前简陋的医籚,打量着正走进来的厉大夫:「你是谁?为什麽要救在下?」

「老夫只是个悬壼济世的大夫,既然你仍有一息尚存,老夫便自然要救你。」

「你可知道在下是谁?」连城璧忍不住自嘲的扬起嘴角。

「老夫只负责救人,你是谁与老夫无关。」

「如果在下说自己是当今武林公敌、杀人不贬眼的魔头呢!」

「老夫说了,老夫只负责救人。」厉大夫将壼裡的药倒进碗裡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这是你的药。」

连城璧面无表情的盯着桌上琥珀色汤药,胸口一阵鬱闷的连药带碗一起挥到地上去。

翌日,厉大夫二话不说的捡起地上空碗,在连城璧灼热且愤怒的目光下,不以为意的再次端药进来。

这次的连城璧丝毫不给面子的直接在他面前打翻汤药。

「无论你砸几次药,老夫都会再将药端来。」

「你这个疯子,我不想活了还不行吗!」连城璧强忍身体不适,咬牙切齿的瞪着厉大夫。

「不行!只要你人还在老夫的医籚裡,你就死不了!」厉大夫神始终澹漠的看着连城璧:「只要你把身体养好了,你大可以再去外头寻死。」

先不论连城璧这些年来,都遭遇了什麽又做过了些什麽?单从他六岁时便已有“神童”之誉,十岁时剑法已登堂奥,十一岁时就能与自东瀛渡海而来的“一刀流”掌门人“太玄信机”交手论剑,历三百招而不败,自此之后,连扶桑三岛都知道中土出了位武林神童的过去,他与身俱来的心性还是有的,或许就是为了赌上那口无法被人小瞧的气,他开始乖乖的喝药,然而身上的伤虽然日渐好转,但是心裡的痛苦却没有丝毫减轻,有时会莫名其妙,没有任何预兆的便有如排山倒海地呼啸而来,或是在万物静籁的深夜裡,像急风骤雨一般冲击着他的理智和躯体。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连城璧终于可以倚靠着拐杖,独自离开这个令他烦闷不已的医籚,当他站在屋外,微眯双眼的抬起头来,感受着睽违已久的阳光,当真有恍如隔世的错觉,但是长期压抑在心裡的焦虑、惶恐、不安,却在此时像是操纵他身躯的偶线,昏昏沉沉的操控着他一步一步往不远处的湖边走去…当他再度恢復的睁开双眼,他人已经被五花大绑的捆在医籚裡的那张木板床上,他既羞又愤的拼命想挣脱却徒劳无功,只能对着厉大夫乾瞪眼:「我已经到外头寻死了,你为什麽还要阻止我。」

「你是寻死了,只是又被老夫救回来了而已。」

「疯子!疯子!」连城璧激动的想在脑海裡找出最恶毒、最狠绝的话来渲洩自己的愤怒,但是话到嘴边始终还是:「疯子…」

厉大夫充耳不闻的任由连城璧骂到疲惫、骂到全身脱力的再提不起半分力量,这才心甘情愿的为他鬆绑,看着他滑落脸庞的泪痕,语重心长的轻叹口气:「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武林公敌、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可是你不也已经付出代价了吗?老天爷都肯再给你一次机会,为什麽你反倒没有勇气活下去!既然知道自己错了就改,有谁能说自己穷尽一生连一次错都没有。」

「…」

「老夫读的书也许没你多,但是!人只要活着就永远有机会重新开始,不是吗?」厉大夫一改始终澹漠的表情,神情悲悯的看着不发一语却又泪流不止的连城璧:「今日也许是错付了真情,但是谁又知道他日会不会另有机缘?老夫言尽于此!今日便要离开这裡了,如果连公子还是一意孤行的话,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厉大夫若有所思地看着随风摇曳的紫藤花,就在自己救活连城璧后返家不久,儿媳为了家中仅有的那几亩地,怂恿自己的义子将自己赶出家门,本以为自己就这样四海为家,当一名江湖郎中过一辈子,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连城璧会突然意气风发的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以偿还诊金的名义将自己接来天宗,眼前这株紫藤树便是他来到莫邪那一天亲手种下的。或许有些事情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如果当初不是杨开泰急急忙忙的要他前往忘川谷救人,并要他保证绝对不能在连城璧面前说起自己的名字,也许今天所有发生的事都会完全不同,只是如今故人已逝,这件事也永远再没机会提及了。

「红雪,你今晚先到叔叔的房裡睡。」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状况的连城璧,回想着方才公子稷差点伤上加伤的情景,于是面带微笑的走到他身后,自告奋勇的右手轻按孩子左肩:「叔叔帮你照顾你父王。」

小红雪眼眶泛红,欲言又止的看着连城璧和睦的笑颜。

「红雪还信不过叔叔吗?」

「不是!」

「那就先去歇着吧,一切都有叔叔担着,嗯。」连城璧朝门口撇了撇头。

「知道。」红雪双手作揖后起身离开。

一待小红雪离开,连城璧在床边轻轻坐下,连忙收敛笑容的叮嘱:「明天另派别的丫鬟来侍候,悄悄派人先盯着伶雯吧。」

「放心吧,宗主!冰冰自会吩咐下去的。」

「妳下去吧,等会记得到医籚那取药帖煎药。」

「是。」冰冰转身带上房门离开。

连城璧从怀裡掏出锦帕拭去公子稷两鬓的冷汗,外头阳光渐渐西斜的投射屋内,阳光直接打在他略显清瘦的脸庞,原本因为熟睡而服贴的睫毛,因为光线而不舒服的微微轻颤,连城璧下意识地挪了挪自己身子为他挡住温暖的阳光,此刻他单薄的双肩,在没了平日那双目不苟视的目光衬托下,意外显得格外脆弱…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直到连城璧再感受不到背后的温度,这才缓缓的站起身来伫立窗前沉思。

不一会,冰冰开门走了进来,将熬好的汤药轻放在桌上。

「魏王宫的侍卫们还在山下候着吗?」连城璧双手交覆在身后的转过身来。

「是的宗主!他们除了公子稷俩父子刚上山来时那几天陆续增加侍卫人数外,这段时间裡一点动静也没有。」

「知道了。」连城璧突然想起自己房裡除了必要的东西,其他什麽也没有,不由得多叮嘱了一句:「妳记得到我房裡看看,红雪那裡有没有什麽需要。」

「红雪公子虽然年纪小,但是武功倒是学得很快!宗主虽然没有同意公子稷收他为徒,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却已经将所有基本功都教会他了。」冰冰意有所指的提醒着连城璧。

「妳从明天开始教他如何使用暗器还有如何辩识毒物。」

冰冰闻言,不觉一愣的收起脸上笑意:「宗主这是确定要收他为徒了吗?」

「这妳不用知道,我让妳教就教。」

「明白。」冰冰耳尖的听见屋顶上有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但见连城璧除了径自走到桌前倒了杯茶外并没有任何反应,这才明白的屈身一欠离开。

连城璧在冰冰离开后,迅速伸手拉上罗帐的开口:「下来吧!」

「连宗主还真是好兴致。」黑衣人方才在屋顶才见美貌的冰冰离开,现在又见连城璧着急的拉上罗帐,见他如此紧张保护此人,当下忍不住调侃:「莫非这床上躺着的是你新夫人。」

「废话!」连城璧将自己方才斟好茶的杯子直接当作暗器掷出。

黑衣人目光一凛,身手利落的连茶带杯一手接住后仰头饮尽:「在下先谢过宗主的招待。」

「我让你调查的事呢?」

「在下向来只会杀人越货,这还是第一次空手而回的。」

「你要是再多说一句废话,信不信我现在就废了你。」连城璧目光冷峻的倾首笑看着黑衣人。

只听黑衣人似乎调整呼吸的重重呼了口气,一改方才轻挑模样的看着连城璧:「你之前的推测没错,魏国朝臣裡因为幼主离宫的消息传出,确实已经有一部份朝臣暗自改投到公子稷阵营来,只不过彭馨这几年来也不是吃素的,她手裡头本就握着各大臣们的弱点与命脉,所以就算大臣们真心想反她,也不敢太明目张胆,更何况公子稷现在迟迟没有回宫,当日承诺愿意支持他的大臣们,究竟仍剩多少不改初衷,都是未知。」

「如果要做到清楚掌握大臣们的弱点与命脉,并不只有彭馨一个人有办法!」连城璧不以为然的扬起嘴角:「据我所知!宋国一直有庆平公主是被彭馨杀害的谣言在传…」

「连宗主为何故意略过你势力遍佈天下的天宗不提呢?」黑衣人明知故问的打断连城璧。

「天宗不过是江湖帮派,无意朝堂之争。」

「既然如此,那麽集结在莫邪山下的那群王宫侍卫又是怎麽回事?」

「我天宗不过是收留了一对父子在此养伤罢了!」

「是嘛?那这又是谁?」黑衣人话还没说完便已身形一跃,使出擒拿手的想要撕下罗帐。

连城璧见状,立刻快步站到罗帐前,双手一抬一压的箝制住黑衣人攻击后,迅速一个转身后背运气,借力使力的直接将黑衣人连门撞出屋外。

当黑衣人口吐鲜血的缓缓站起身来时,已经被总坛内闻声赶来的人,个个手执火把的团团包围住。

连城璧顿时浑身狂狷之气的缓缓走到黑衣人面前,一脸得意的抚眉轻笑:「我已经说过…不止彭馨一个人握有魏国朝臣的生杀大权,能为我连城璧效劳的也不只你一个。」

「在下还以为经过这些年的沉潜,你已经有了改变。」黑衣人稳忍内心慌乱的不怒反笑:「结果没想到你还是你!昔日的连城璧不惜为了一个沉璧君几乎血洗江湖,今日你还要再为一个人不惜颠覆整个天下吗?」

「你错了!」听着黑衣人故意在自己面前旧事重提,连城璧强忍满腔怒火的一步步朝他逼近,笑容可掬的伸手掐住他咽喉:「我连城璧早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冷血之人,现在我只知道什麽交易对我最划算。」

黑衣人见连城璧笑容越是灿烂,内心的恐惧便多加几分,不由得开始后悔为什麽要自以为可以全身而退的见财起意、两面三刀…不过老天爷并没有给他太多忏悔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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