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探繁輕(小御御)

來而不往非禮也。

雪花~傲雪逢春江山為繡(第10回)朱一龍水仙


就在连城璧启程前往宋国的同一时间,返回魏王宫的公子稷,在多数朝臣的拥护下,以太上王名义重揽政权,王室宗亲们更是以魏王病重为由联名上书、恳请公子稷下诏追究彭馨未尽到照顾之责。

「这一群吃裡扒外的老傢伙,别以为我会就这麽算了。」已经得知消息的彭馨,气愤难平的在宫殿裡来回踱步,向来总是喧闹浪语不断的宫殿,今日却静寂无声,在场所有服侍她的男子,即便是最受宠的面首柳莲斋也不敢在此时多置一言。

这时,守候在宫殿外头的内官大声朝宫殿内大声禀报:「太上王到。」

彭馨脸色铁青的挥手斥退众人,原来早就想离开却始终苦无机会的男子们,纷纷恨不得自己身上生对翅膀,能跑多快便跑多快,待公子稷一脚踏进殿内,偌大的宫殿仅剩下太后一人。

「本王罪责诏书还没下达,太后倒是已经知晓了。」公子稷左顾右盼打量着凌乱不堪的宫殿:「看来本王是多走这一趟了。」

「你先别得意!哀家还没有输。」故做冷静的彭馨,内心着实感到惊讶地打量着眼前,不同于数个月前还缩背懦弱的公子稷:「处理政务不是你想的那麽简单、这麽多年来哀家尽力在朝堂诸多势力之间取得互利,并且让他们相互制衡,这绝不是你一两天便能懂得,也不是顶着太上王这三个字就能迎刃而解的!」

「太后多想了。」公子稷不以为然的低头浅笑:「本王视他们为臣,他们视本王为君!本王既为一国之君,需要关注的自然是所有黎民百姓,而他们食君之禄就该担君之忧,自然就得好好协助本王治理国家、善待百姓才是。」

「只当你在莫邪山上一待就是月馀,原以为这趟回宫会有什麽惊人的见解,没想到你竟然还是这般天真,这些朝臣们表面上看起来饱览群书、知晓圣贤之道,可是谁又不是在身后藏着一把刀,只要稍不留意!随时都能不念情份的冲上前来,将你撕咬的遍体鳞伤。」彭馨啼笑皆非的张开双臂,大声讥讽着公子稷:「你看看哀家如今的下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如果他们真觉得屈才了,大可以随时放下一切告老还乡,本王还就不相信这偌大的魏国,真找不到德馨兼备的人才。」公子稷瞧着仍不放弃做最后挣扎的她,没想到这位昔日总让自己心生恐惧、终日惶恐不安,甚至只要一站在她面前,就会感到无比挫折的存在,如今却如同寻常妇人一般,看来即便是隻尊贵的凤,除卸了锐利的爪后就只剩那张利喙:「太后之所以有今天全是您自己造成的,本王不否认您确有治国之才,但您不该心胸狭隘的苛待幼主,红雪只差那麽一点点便要死在您手中,您对这孩子难道就没有一丝怜悯吗?」

「怜悯?哀家当日让庆平公主嫁入魏国便已履了应尽的承诺,之后这俩母子的死活与哀家毫无半点关係。」彭馨彷彿听见什麽笑话的不屑冷哼。

「您说什麽?」公子稷闻言,不由得微皱眉头。

「看来哀家今日是说多了。」深知自己方才差点在情急之下说熘嘴,于是不愿再多说的撇过头去。

公子稷见状,将一直牢牢拿在左手中的诏书递到她面前:「因为大臣们的联名上书,本王不得不请太后即刻移驾凤栖宫,闭门自省。」

「不!」不可一世,原本还自信仍有机会一搏的彭馨,看着眼前形同软禁的一纸诏书,终于脸色丕变,不可置信的摇头拒不接受,双脚踉跄的朝后退了几步:「你不能这麽对哀家,哀家还有很多事还没做。」

「如果您是指政务上的事,那就不劳太后费心了。」公子稷全然无视她激动抵抗的步步进逼:「请太后放心!本王绝不会彷效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

「稷儿!我的稷儿,你就当同情母后。」彭馨见公子稷心意已决,连忙一改方才倨傲的面容,神情哀戚的上前想捉住他衣袖恳求:「别让母后到那座冷清的宫殿去。」

「别用那个名字叫我。」公子稷闻言,浑身不自在的打了个冷颤,抢在彭馨捉住自己衣袖前,用力甩开衣袖的朝一旁避开:「本王如今已是魏国太上王,不再是当年那毫无自保能力的幼童,请太后自重。」

「到底是谁让你有了这麽大的转变。」失去倚仗的彭馨,整个人竟狼狈的扑倒在地,此刻满头零乱的华丽髮饰与华服,只是将她衬托的益发凄凉,只见她目光凛冽的仰起头来,怒视着在自己眼前这个自信满满,有条不紊侃侃而谈的公子稷。

「本王已经不再是孩子了,从今往后不会再任由您掐扁戳圆。」公子稷目光毫无畏惧之姿的在彭馨面前蹲下身去:「本王念在您我多年母子名份上,已经手下留情、格外开恩了,那些大臣们甚至还控诉您身为一国太后,其身不正、淫乱后宫。」

「哀家身边那些人不都是他们自己献进宫的吗?」彭馨深感讽刺的纵声大笑。

「是啊!所以本王将这些奏摺全给压了,只让您移驾凤栖宫。」公子稷没有驳斥彭馨的点点头:「当然为免太后夜深寂寞,四五人还是有的…这是本王对您所尽的最后一份孝心,还望太后明白。」

「…」彭馨脸色乍青乍白,怎麽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这麽一天,如此卑屈的伏在公子稷脚跟前。

「来人!将这殿裡所有人一个不漏的给我捉起来。」公子稷不再理会彭馨的站起身来,不容旁人质疑的大声下令:「明日捆绑上殿,本王要好好替太后答谢他们的忠心。」

「是。」川彻恭敬的在公子稷跟前单膝下跪,随后不敢有丝毫怠散的指挥众人。

「内官何在?」

一直守在殿外的内官听到公子稷召唤,连忙三步併作两步的快步上前,噗通一声的双膝下跪:「奴婢在。」

「即刻…护送太后移驾凤栖宫。」公子稷命令一下,毅然决然的头也不回拂袖离开。

…公子稷!公子稷!公子稷!你给我等着,只要彭冲一日手中仍握有兵权,今日哀家所受之屈辱,来日定当一件不落的全部还给你!彭馨心有不甘的双手握拳,怒瞪着他离去的背影,暗自在心中立誓!

翌日一早,所有上朝官员好奇的环顾着左右两列受绑的面首,还没来得及找内官们询问清楚,便见殿门缓缓开启,众人只能不明究理的依序步入殿内,望着空盪盪的龙椅,这才纷纷三两成群的对方才所见交头接耳。直到内官大声唤道上朝,这才赶紧各就各位的站定位。

公子稷相貌庄严,一身绣工精美的黑衣五爪金龙袍,头戴帝冕的在众臣注目下,昂首阔步的朝龙椅走去。众臣不敢造次的连忙下跪恭迎。

「众卿平身。」端坐在王位之上的公子稷摆手示意众臣后,意有所指的瞥向站在身旁的内官:「宣内廷侍卫郭漳、川彻进殿。」

内官闻言,恭敬的朝后退了一步,随即快步迈出殿外。

不一会,郭漳与川彻两人在众臣的注目下,跪在殿中听旨。

「经查川彻护驾有功,擢升内廷侍卫总指挥一职,郭漳以下犯上,罚停俸半年,解除副指挥一职。」内官大声宣读公子稷旨意。

「谢,吾王。」郭漳与川彻两人异口同声磕头致谢,然而心境上却是天与地之别。

「平身。」公子稷待两人先后步出殿外,这才敛起笑容的打量着众臣:「昨晚太后已移驾凤栖宫自省,她离去前特别交代本王,代她感谢众卿对她的爱护。」

「…」朝臣们闻言,内心各自不安的盘算着。

「可惜现如今,凤栖宫内塞不下这麽多閒散之人,所以太后让本王代她将各大臣进献侍候她的男子返还。」公子稷朝一旁内官摊开右手。

内官见状,旋将一份早已备好的手扎,恭敬的双手递上。

「吏部尚书献子两名、户部尚书献子两名、礼部尚书献子三名、兵部尚书献子两名、工部尚书献子四名,太尉和御史大夫各献子三名、中书省大人献子五名、门下省大人献子五名、尚书省大人献子四名,丞相大人献子十名…」公子稷依着上头所列名单一一点名后,似笑非笑的打量脸色十分难看的众臣:「上头还详列各子的大名,相信应该无须本王再一一唸出来吧。」

朝臣们脸色铁青的面面相觑,进献男子入宫侍候彭馨,虽然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但毕竟此举有违礼教,未曾想公子稷今日竟会如此堂而皇之的将这等不光彩之事,直接给摊开曝晒在阳光下。不过在这些人当中,立场最为尴尬的还数彭馨兄长彭冲…

没多久,公子稷此番举动果真引来朝臣们气急败坏的恶意曲解,纷纷斥责公子稷自视甚高,并且对士大夫们公然羞辱,如此积非成是、众口铄金,自然毫无意外也引来某些人内心不满,其中彭冲更是多次派人进行暗杀,但可惜都无功而返。

眼见事已至此!就连一旁负责保护他安全的川彻都不免担心,于是趁着公子稷在御书房批阅奏章时,甘冒大不讳的上前劝告:「狗急尚且跳牆更何是人,微臣恳请太上王三思。」

「本王还就担心他们不跳牆。」公子稷见单膝跪在书案前的川彻,不以为然地停下手中的笔。

「微臣恳请太上王三思,切不可意气用事。」川彻见公子稷始终坚持己见,忍不住多说了几句:「难道太上王真想凭一己之力与群臣对抗吗?」

「就连川卿也这麽看待本王的吗?」公子稷仔细打量着自己新拔擢的内廷侍卫好一会,这才意有所指的喃喃自语:「魏国现如今积病已久,不破不立、眼下唯有兵行险招、大破才能大立。」

「…」川彻闻言,只当自己听到什麽不该听到的事,头低到不能再低。

公子稷半点毫不在意的站起身来,信步的伫立在窗前,抬头眺望着夜晚皎洁的月光,想着距离三个月之期还有一个月馀便不由得轻叹口气:连城璧!如果你现人在这裡,一切会支持我所做的一切,对吧!

就在公子稷满怀心事对着月夜自问自答的时,内官神情慌张的步入御书房,连忙跪在川彻身旁禀报:「太上王,大事不好了!方才众臣们纷纷託人带信进宫告假,表示无法参与明日早朝。」

公子稷闻言,连忙眼神一敛的转过身来,似乎一切都在自己意料之中的低头浅笑:「川彻!」

「微臣在。」

「吩咐所有内廷侍卫传令下去,明日所有大臣必须全部上朝,除非双腿具殁不能行走,否则任何理由不上殿者,一律杖责五十后摘除薪俸,罢官论处。」

川彻惊慌不安的还想再多说什麽,但是瞥了眼身旁内官,最终还是什麽也没说出口:「是,臣领命。」

就在公子稷与众大臣们周旋的这段时日!许多原来表面上支持公子稷,暗地裡又仍仰仗彭太后的朝臣与宦官们,竟接连陆续遭到意外或是杀害,这令原本全力支持彭太后政权的朝臣们,从中敏锐的嗅出些许不寻常味道,而选择了观望态度。

连城璧独自的坐在一处小酒馆二楼饮酒,状似悠閒地凭栏俯瞰楼下热闹喧哗的市集。就在这时候,大批宋国士兵突然涌入小酒馆,不仅赶走所有客人,还裡裡外外的团团围住,不知道发生什麽事的店家与店小二,纷纷噤若寒蝉的拄在原地。

这时!一名气宇不凡、面容和霭的男子,直接穿过士兵包围的走了进来,伸手掏出口袋银两递给了店家:「不好意思,花某今日与贵客在此有约,还请店家通融给个方便。」

「花将军,您客气了。」店家连忙笑口长开的伸手捧着,原本忘记方才还在内心唸叼,自己今天出门时为什麽没看黄曆。

「忠胜,你和所有人在这守着。」花正坤叮嘱完身后士兵,这才神情凝重的步上二楼。

一待花正坤站上二楼,身穿冑甲的忠胜连忙在阶梯前站定,阻止任何人上楼,包括好奇的店家和小二。

「花将军真是好派头呀!」连城璧面带笑容的为自己与搁在桌子对面的空酒杯斟酒。

「连宗主客气了。」花正坤客套的拱手作揖。

「坐!」连城璧朝自己对面摆了摆手。

「连宗主远道而来该不会是记挂故人吧!」花正坤应其邀约的坐了下来。

「不过是路见不平,一时兴起才出手相救,却说成故人,实在言重。」

「若非当日,连宗主的一时兴起,只怕我那萧姓的结义兄弟就要绝后了。」

「在下只是看不惯累及妻儿的事罢了!」连城璧若有所思的望向屋外:「那孩子现在还好吧,有没有被人察觉他真实身份。」

「没有!那孩子在下一直视为已出照顾着。」

「那就好!」连城璧放心的点了点头:「别忘了,当初可是你自己再三向我保证他的安全,我还将孩子交付予你。」

「这是自然,既是在下义兄之子,我定当责无旁贷!」本就善于察言观色的花正坤,见连城璧心事重重的眺望远方:「想来连宗主此行是另有要事。」

「不错!在下几日前意外得知一件消息,想请花将军帮忙。」连城璧将那记载着红雪身世的羊皮卷宗递给花正坤:「不知花将军是否知晓上述之真伪。」

花正坤不疑有他的接过羊皮卷宗,却在看到裡头记载的文字后,脸色凝重的站起身来:「这是…」

「连城璧不过是一介武夫,这偌大的天下由谁当家作主,连某没兴趣也管不了,只是这上头的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连城璧不动声色的悄悄打量花正坤神色:「先不论宋国王室怎会让一位已有身孕的公主外嫁,这桩婚事是由魏国彭太后促成,以她的心思不可能没察觉到当中的异样。」

「关于王族宗亲之事,花某也不一定全都知晓,不如给花某一些时间向宫裡人查证。」花正坤听连城璧提及彭馨,不由得连想到当初极力赞同此事的司马丞相,可是毕竟一切都仅只是自己的猜想,况且此事牵连甚广,实在不宜急促的作下定论,于是礼貌的双手返还羊皮卷宗:「不如请连宗主到我花府小住数日,让花某略尽地主之谊。」

连城璧闻言,正准备开口拒绝!没想到忠胜却急急忙忙的快步上楼。

「慌什麽?我不是让你们在楼下守着吗?」花正坤连忙站起身来斥责下属。

「启禀将军。」忠胜连忙双手作揖,面有难色的瞄了眼一旁的连城璧,不知到底当讲不当讲的左右为难。

花正坤知道忠胜的顾虑,可又不希望连城璧对自己的真心结交有所误会,于是深叹口气:「说。」

「方才府裡来人禀告,说…说二少爷打伤了吏部尚书的大公子。」

…又。花正坤顾不得一旁的连城璧,不由得眉头深锁的大声了起来:「怎麽回事?」

「就是…就是前几日,那位道士的一番话,不知怎麽的给传了出去,尚书的大公子今日在书堂,当众提及此事讥笑二少爷,二少爷一时气不过就和人动起手来…」

「二少爷现在人呢?」花正坤神情不耐的打断忠胜。

「二少爷人没事已经回府,但是听说对方鼻青脸肿,伤得不轻。」

「道士!什麽道士?」坐在一旁缄默不语的连城璧,突然好奇的看着忠胜。

「还是由我来说吧!」花正坤心想这事连城璧也有权知道,于是脸色凝重的坐回椅子上:「你先下去吧!告诉家裡人,我一会回府!」

「是!将军。」

「那孩子出了什麽事吗?」

「是也算是,不是也算是!」花正坤一口饮尽杯中酒,实在有些哭笑不得的娓娓道来:「事情就发生在几天前,无谢和他兄长在门前玩耍,也不知道是从哪冒出的一位道长,硬是揪着无谢不放,嘴裡直唸叼说什麽百年难得一见的奇相,家中妇人一听就传到家母耳裡,便好心的请这位道长入府!可是没想到这道长却口无遮拦的胡说八道起来,我这一气之下就命人将他轰了出去,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开始有了这些閒言碎言。」

「哦!连某倒是很好奇这位道人都说了些什麽?」连城璧神情玩味的为花正坤斟酒。

「那位道人说…」花正坤犹豫不定的好一会后,索性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道人说…无谢武人文相,虽一生富贵却命中带劫,恐难长寿,以周易卦相言:悟性非凡、衣重六铢、晴时天弦…什麽的。」

武人出身的花正坤或许听不明白,可是连城璧却是一听便知晓,武人文相不就是男生女相嘛,至于衣重六铢、晴时天弦,或许稍嫌夸张了些,他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后来呢?你母亲应该有问此劫何解。」

「没错!」花正坤没想到连城璧就连这都能猜出来,不由得点了点头:「那位道人说『祸兮福所矣,福兮祸所伏。』既以花为姓又以无谢为名,当以春夏为花期的牡丹喻之,牡丹既为春夏花开,那麽此劫应当来自严冬隆雪。你说!这都是些什麽胡说八道的事。」

「或许这位道长并非凭空捏造,胡说是非。」连城璧听着花正坤所述,突然没来由的脱口而出。

「连宗主,何出此言。」

「没什麽!花将军不是要招待我入府吗?要不我顺道陪你去趟尚书府吧!」连城璧低头浅笑的站起身来:「无谢既是我託付花将军,这孩子伤人我责无旁贷,正好我身上有些疗伤妙药,说不定派得上用场。」

「花某在此先谢过连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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