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探繁輕(小御御)

來而不往非禮也。

雪花~傲雪逢春江山為繡(第12回)朱一龍水仙


连城璧为了尽早弄清楚羊皮卷宗裡的真相而来到宋国,没想到几番来回的查证下,居然在花府待了近一个月仍未有个确切结果,直到与公子稷约定日期将近,这才不得不暂时返回魏国。

另一方面,几乎得到所有朝臣支持与默认的公子稷,不止着手整肃朝纲、削减各王室成员的俸禄,甚至开始约束后宫各院不必要的花支…这接连而来总总改革,不仅大大剥削了彭馨的影响力,同时也抵触了原先既得利益者们的权势,就连公子稷都已经做好会遭遇后者大肆反扑的准备,可是没想过各项改革意外的十分顺利!

公子稷赶在约定之日率先抵达,这座昔日软禁了他将近一年多的寺庙,举目环顾着裡裡外外没有丝毫改变的景致,不由得回忆起已故去的杨开泰,那是他第一次听闻连城璧大名,虽然在后来旁敲侧击的多方瞭解后,对这个人到底是什麽样的人,始终感到难以捉摸,但也许是杨开泰当初谈起他时的口吻太过平静与缅怀,才会让自己忍不住将他与寺庙牆上的佛教护法金刚联想到了一块,当初就曾想…不知道那同样令人望而生畏的外表下,是不是也有颗慈善的心,公子稷忆及此下意识的扬起嘴角:也许早在更早更早之前,自己就已经将他视为上天派来营救自己的护法金刚…


连城璧一路策马直至魏国王家寺庙前,这才勒紧手中繮绳的下马:「吁!」

原本守卫在寺庙外的众侍卫神情紧张的右手按住剑柄,站定在阶梯前的内廷侍卫见状,立刻横剑于胸的上前拦阻。

连城璧微皱眉头地打量着剑拔弩张的侍卫们,正准备开口解释来意。

「住手!」川彻连忙快步走下阶梯的开口制止:「不得无礼。」

连城璧微眯双眼的抬起头来,直到发现赶来制止的是之前仅只数面之缘的川彻,这才笑而不语的双手交覆在身后。

「连宗主。」川彻恭敬的在连城璧面前站定,双手作揖相迎:「太上王已久候连宗主多时,请。」

连城璧在众人好奇的侧目下,缓缓步上阶梯的进入寺庙。没想到自己一脚才刚踏进大殿便瞧见公子稷若有所思的笑颜:「想到什麽?那麽好笑。」

公子稷笑意未尽的望向连城璧,这还是俩人在离开莫邪山后的第一次见面,想到这段时日发生的一切,当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明明心裡有许多话想倾诉,可是真见到了人却又欲语还休的张口难言。

连城璧倒也是好兴致,面带笑容却半点没有催促之意。

「红…红雪!他还好吗?这孩子没有十麽事吧!」

「嗯!」连城璧站到公子稷身旁,抬头仰望着殿中的大佛:「我刚去了宋国一趟回来,红雪在天宗总坛暂时由冰冰传授他武艺。」

公子稷闻言,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我说!你真不打算告诉红雪他身世吗?」连城璧收回目光的望向公子稷:「这事他总有一天会知道,与其从旁人口中得知,不如由我们亲口告诉他。」

…先不论红雪当初的身体状况,忆及当日带着红雪一路奔波离开魏王宫的总总,公子稷撇过头去的轻叹口气望向屋外:「这件事我之前没说…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

「你应该清楚,你终究无法保护红雪一辈子。」连城璧不动声色的右手轻握住公子稷右手:「他总有一天会长大。」

「我知道,我只是想等红雪再长大一些,至少再坚强一点。」公子稷感受着对方从指间裡传来的温暖:「这些年我不在他身边,他独自一人生活在宫裡,那是你完全无法想像的一个环境,只因为他是我儿子,所以才不得不承受这一切,可他一旦知道自己的身世,那麽谁来告诉他,这些年的一切又代表着什麽!他现在他好不容易开朗一些,我不想在这时候伤他的心。」

「你相信我吗?」连城璧突然倾首笑看着公子稷。

公子稷收回始终停在屋外的视线,充愣不解的望着连城:「一直都相信,从未变过。」

「那麽让我来告诉他,如何?」连城璧目光温柔的注视着公子稷:「由我来决定什麽时候告诉他。」

公子稷打量着连城璧眼神裡的理解与关切,不由得心头一热的低下头去:「好。」

「我瞧外头景色不错,不如我们出去走走。」连城璧终于鬆开右手的径自朝外头走去,回头看了眼沉默跟在身后也踏出殿外的公子稷,笑而不语的走进寺庙后头的一处凉亭裡:「即使我人在宋国也能听闻到你的消息。」

「我说过…我一定会将失衡的一切导正回来。」

「做的不错,我的王。」连城璧在凉亭坐定后,旋即朝公子稷招了招手:「坐。」

「不过!你之前说另有打算,所以要我先放过彭冲,我依你!」公子稷依言的在连城璧身旁坐下,心事重重的凝视着前方,忍不住委屈的眼眶泛红:「可是如果魏国兵权仍由他一人独揽,那我这一步步推行的国政,始终还是欠缺临门一脚,没有意义。」

「怎麽会没有?至少他终于知道你并非吴下阿蒙,开始将你摆上他心裡的那只秤子,认真计算起你和彭馨熟轻熟重?」连城璧倾首笑看着仍一脸不相信的公子稷:「这些日子以来,你处处箝制彭馨的势力,同时却又对彭冲一再容忍,旁人多半会认为你是因为忌惮他手中的兵权,彭冲作为前朝旧臣越是嚣张、不可一世,你就越受人民拥护。再加上如今的彭馨只剩下彭冲这个有力的靠山…」

「与其想办法除掉他,不如让他们心生间隙!城璧是这个意思吧?」公子稷终于明白过来的低头浅笑。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力。」连城璧意有所指地伸手牵起公子稷的手,姆指指腹轻柔的抚过对方手心:「短短三个月时间就做到这份上!我的王已经很优秀了。」

「不!我始终不如你这般镇定。」公子稷赧的将头撇向一边:「一想到十年时间稍纵即逝,我就…」

「我之所以冷静是因为我置身局外,自然比起亲身走入棋局的你看的要通透。」连城璧知道公子稷要说什麽的打断他:「你回宫后就下召徵求男丁入伍,另外筹组一支直接听命于你的军队,我会安排几位武艺相当的人入营担任教头,为你训练兵马,另外!为了避免彭冲猜疑人数不用太多,但是贵在精良与忠诚。」

「我知道怎麽做了。」公子稷轻叹口气的轻阖双眼,轻轻将头倚在连城璧肩上,即使看不见对方的脸,仍能感觉到对方那总能让人卸下心防,由衷信任与依赖的温柔…


相隔三个月终于返回天宗总坛的连城璧,没想到红雪竟已将冰冰所擅长的双刀耍的十分流利,女子动武毕竟在力气上不敌男子,所以使用的招式也往往远较男子来的快、狠、准,务求一刀毙命,冰冰的一套双刀更是如此,过往不知有多少自许英雄的好汉皆命丧在她玲珑佼好的身形与一刀封喉的阴狠之下。然而这麽一套阴柔的刀法到了红雪手裡,居然不见其原有的女子媚态,反而多了些许飒爽英姿,女人的刀到了红雪手裡,快更快、狠更狠、准要更准!就连一旁的连城璧也不禁看得出神。

「宗主。」一旁督促红雪练武的冰冰,回头惊见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连城璧,连忙走到连城璧身后。

「没想到这刀法居然还可以有另一番风情。」连城璧目光讚赏地紧盯着小红雪的一招一式:「他武功学的怎麽样?」

「这孩子似乎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冰冰只教过一次的东西,他便已经牢牢记住,我虽然还教了他一些剑法入门,可是他似乎更适合使刀。」

「果然!血缘还真是件奇妙的东西。」连城璧若有所思的抚眉轻笑:「我一直都担心自己的过去会连累了这孩子,却没想到命运弄人,这孩子终究注定是要走入江湖。」

「那麽宗主可是决定收红雪为徒了?」

「这孩子身上背负的已经太多,我无谓再增加他的负担。」连城璧摇头:「这段时间辛苦妳了,这孩子以后就交给我吧。」

「是,宗主。」冰冰微微屈身一欠后转身离开。

「叔叔。」终于打完一整套刀法的小红雪,见到多日不见的连城璧,连忙收刀奔来。

连城璧一脸宠溺的掏出手帕递给他:「擦擦汗。」

「谢谢,叔叔。」小红雪乖巧的接过手帕拭去脸上汗水。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连城璧突然神情专注的喃喃自语,接着取回小红雪手中的手帕,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红雪!你能将叔叔刚才唸的话,都默背出来吗?」

「击鼓其镗…」小红雪不明就理的骚搔头后,竟一字不差的将这出自诗经邶风裡的击鼓篇给默了出来。

「红雪以前读过诗经吗?」连城璧强自压抑激动情绪的看着小红雪。

「没有。」不知道连城璧为何有些一问的红雪,只能据实相告。

「那麽有听谁背过吗?」

「…」小红雪一脸天真的摇摇头。

…好一个资质聪颖的孩子!连城璧双手搭在他赢弱双肩的蹲下身去:「明天开始,叔叔就亲自教你武功!可是你要记住,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是魏国国君,不然你和你父王都会有危险的。」

「红雪要保护父王。」小红雪目光坚定的看着连城璧。

「乖孩子!」连城璧讚许的摸摸小红雪的头:「以后如果有人问起你名字,你就跟他说你的名字叫…傅红雪。」

「…傅红雪。」小红雪似懂非懂的喃喃自语。


魏国在公子稷历经八年的主政之下,已不復当年外戚干政、权臣当道的颓废国势。事已至此!彭馨就算再愚昧也不得不去相信,公子稷确有极高的政治与经济手腕。

对此深感不安的还有手握兵权的彭冲,只见公子稷几番改革、深得民心,眼见下一步便要整顿军务,担心失去兵权的彭冲,也不得不开始对这位他从未放在眼裡的太上王释出善意。

就在这时,苍天似乎回应了他的恳求,原来已经安份多年的柔然再次整军准备进攻魏国,彭冲身为魏国将军责无旁贷的请缨出征,然而多年来养尊处优且久不经战事的部队,开战不久便已溃不成军,彭冲的战败无疑撼动了整个魏国…

当公子稷率兵亲征柔然的消息,传至莫邪山天宗总坛时,连城璧面若寒霜瞪着自己安插在内廷侍卫裡的人,一字一句几乎都是咬牙切齿的从牙缝中发出:「为什麽消息现在才回报?魏国军队出发多久了?」

「依下属赶来总坛的路程来算,军队已经出发有两天了。」一身内廷待卫装扮的天宗门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低头禀报。

「叔叔,发生什麽事了吗?」闻讯急忙赶来的傅红雪,困惑不解的看了眼怒气冲冲的连城璧,打量着一旁头已经低到不能再低的内廷侍卫:「我听说父王率兵亲征柔然,可有此事。」

「大王。」内廷侍卫闻言,惶恐不安的抬起头来,瞧着眼前一身黑红相间装扮,手裡握着一把漆黑如墨的刀,不觉如获救星的忍不住红了眼眶:「彭将军战败退守城内不敢再战,太上王已经率兵亲征。」

「够了。」连城璧听着同样的话一再被重覆,就好比自己下错了一字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整部棋局走向败亡而无能为力,这样的挫败伤已经好多年不曾出现过,他气急败坏的大声制止后,拼命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绪。

「叔叔!是否让红雪立刻返回魏王宫主持大局?」

「你虽然武艺不俗却不懂得行军打仗;虽有大王之名却从未涉足政局。」已经稍稍恢復理智的连城璧,若有所思的看着如今已是仪表堂堂、俊秀不凡的傅红雪:「你父王在出发之前已将政务暂託你叔父齐王暂管,此人虽无什麽大志向,但是对你父王还是忠心不二,再加上有天宗人潜伏在旁,谅他也不敢有什麽二心…」

「那麽就让红雪立刻追上父王与他并肩作战吧。」傅红雪向来澹漠的神情下,目光不安的闪烁着。

…生死一瞬间的战场,可不比阴诡的朝堂!连城璧彷彿已经有了决定,旋即伸手将怀中之物抛给傅红雪:「你父王那裡我自有安排。」

红雪不明究理的伸手去接,却在看见手中令牌后内心不觉一恸。只听连城璧用着不容他人质疑的语气开口:「从今以后傅红雪便是我天宗副宗主,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所有天宗门人需遵从他的命令行事。」

「叔叔,这…」还想再说什麽的傅红雪,眼见连城璧毅然决然的直接从他身旁走过,连忙伸手拉住他臂膀:「叔叔。」

「对不起孩子,我本不该将守护天宗的责任交託给你。」连城璧依旧像对待孩提时的他一般,温柔地拍了拍傅红雪的头:「但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魏国还有叔叔的天宗就一併交付予你了。」

「叔叔…」傅红雪忍不住泛红了眼眶。

「叔叔已经履行承诺将一身武功全教会你了。」连城璧一脸宠溺的收回自己的手:「叔叔本来想亲自陪你去一趟宋国的,但是现在恐怕来不及了,在我离开后记得去宋国找一位花正坤将军,他会告诉你一件你应该知道的事。」

「红雪知道了。」傅红雪情绪低落的鬆开自己的手:「叔叔要小心安全,红雪等着父王和您凯旋归来。」

「相信叔叔。」连城璧胸有成竹的抿嘴轻笑:「一切有我担着。」

…宋国、花正坤…傅红雪手中牢牢紧握宗主令牌,五味杂陈的目送连城璧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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